【影】《綠騎士》(The Green Knight)——「or a Christmas Game」

Trifles
Nov 28, 2021

*涉及劇情討論,介意請斟酌後點開

Source: Movieposters.com

電影剛開始時用中世紀字體跑了「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 但緊接著又出現了「 or Sir Gawain and a Christmas Game」。從這裡就開始看出導演想要從什麼方向悖離原著:「game」像是提醒觀眾這一切都是Gawain母親的設計,我們以為是危險的危險可能都不是真的。而除了「game」之外,同樣重要的關鍵字還有「or 」……

這部最讓人困惑的地方之一便是單一事件裡經常出現互相衝突的對話跟畫面。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高文出發沒多久,就被盜賊(食腐者)劫掠,五花大綁棄置在樹下等死。這個時候鏡頭順時針轉了一圈,觀眾看到高文腐朽的屍骨;鏡頭再逆時針繞了一圈回來,高文又變回有血有肉的模樣。鏡頭(時間)轉回來後四週的環境似乎也不同了。本來周遭空無一物,逆轉後卻突然出現棄置的劍,讓他有機會可以把繩子砍斷。

全片數ㄧ數二難懂的段落則是聖女Winifred 和湖水的故事(看的時候想到童書《Tuck Everlasting》 的女主角也叫Winnie,故事也和泉水有關,現在才知道作者大概是引用了 St. Winifred的典故)。一開始Winifred好好的站在高文旁邊,台詞卻說她的頭被人砍掉,在水裡,要高文幫她從湖底拿回她的頭。而高文從湖底撈出骷髏頭後,Winifred果真變回躺在床上的無頭屍。更神奇的是,原本捧得好好的骷髏頭又瞬間長出血肉,還怨懟的向高文說「I see you now. I am going to strike you down」。Winifred明明應該感謝他,卻講出這種像是見到仇人才會說的話。然後,高文被偷走的綠斧頭很突然的,就出現在旁邊。某種程度上,根本像是導演有意引導觀眾猜想高文可能就是殺了Winifred的男人……

最好懂,大概也最重要的事件分歧則出現在綠騎士揮刀砍頭的前一刻。觀眾首先看到的可能性是高文從刀下逃跑回到故鄉。他會繼承王位,他會活下去。但在這個可能性中,高文直到死前都不敢拿下保命的綠腰帶。他成為貪生怕死、眾叛親離的人。透過直接演繹一個握有權力的人允許自己悖離榮譽時會發生什麼事,這個世界線的高文展現了榮譽為什麼重要。放棄這條底線後他什麼都做得出來。而這樣的人生其實跟死了差不多。他靠著綠腰帶繼命,但其實早已身首異處。

「體驗」過這個可能性的高文下定決心抽掉綠腰帶,把脖子伸給綠騎士砍。但高文的勇氣沒有讓綠騎士網開一面。電影便很突然的斷在綠騎士滿意的說「now, off with your head」。

個人認為最開始的「or」便是在預示電影接下來不consistent 的敘事。導演已經表明他想呈現不同的可能性,並且並置這些可能性:「如果高文沒有成功鬆綁」、「如果在某一條世界線中高文就是砍了Winifred的男人」、「如果高文選擇違背承諾」、「如果這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遊戲」……然而,這些可能性的終點其實都是「死」。只有「人會死」這件事是怎麼樣都不會改變的。而且再怎麼必然,都一樣令人害怕。高文在片中不斷重複說自己「not ready」。他還沒準備好當一個為自己的生命負責的人、還沒準備好踏上旅途、還沒準備好面對死亡。而且就像高文所說,這種事情給你一百年準備都不夠。

即使到最後,高文終於說出他「準備好了」,死亡也不會看在勇敢的份上放過你。唯一的差別只是你想以什麼姿態死、在什麼時候死而已。而自己很喜歡這部片的地方是,我並沒有感覺到導演想跟觀眾說怎樣才是對的。無恥的活久一點,或是抬頭挺胸結束短暫的一生……這些都是個人的選擇。或說我感覺到的其實是一種indifference ,反正很多時候也由不得你選擇。

很多影評以及導演訪問裡都說過綠騎士的綠代表自然,在影片裡相對於代表文明與血光的紅。要解釋成自然最終一定會扼殺人類與文明也無不可。然而自然的綠既是死亡也是生命,被自然(死亡)帶走的生命也會在自然(死亡)裡重生,成為新生命的一部分。而這種一個being同時扮演了多個角色的多重性也在其他角色上出現。高文、亞瑟、堡主、綠騎士看起來是不同人,但這些角色在我看來卻像是中空的「身份」或是「位置」,彼此可以互相成為、互相指涉。高文的女友艾瑟與堡主太太更是直接用了同一個演員。女友、堡主太太、皇后、母親等身分也都是流通的。這些都是人生裡不同的階段,或說人生的可能性。導演也說,他們刻意讓綠騎士在教堂裡沈睡時,變形成劇中所有角色的臉孔。

但這麼多的可能性,最後還是收束在同時代表死亡、生機與自然的象徵上。不斷強調唯有這個循環所有人都逃不過……

看這部的前一天緊急補了同樣是A24出品的《鬼魅浮生》。《鬼魅浮生》裡把循環的概念展現得更清晰,用了近似尼采「永恆回歸」的概念在看待宇宙與生命: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會重來,宇宙會重來。這樣死了再重來、死了再重來的無限循環便讓生命像極了遊戲。我們這麼懼怕的生與死,可能只是造物主(母親)為我們設計的一場遊戲。從這個角度來看,死亡如此渺小、稀鬆平常且不值得在意,但我們卻把這件事看得這麼可怕,可怕到為了逃避它而捨棄很多重要的事。

話說回來, 《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的原著中,高文穿著綠腰帶面對綠騎士,而綠騎士很仁慈的只在高文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疤。高文活了下來,誠實又羞愧的帶著這個故事回到家鄉,與恥辱共存。有人說原著裡Morgan le Fay 設這個局,目的是要給圓桌武士難堪,讓人看看平常滿嘴榮譽及騎士精神的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不過只是「這個樣子」。A24的改編更狠的呈現了高文「普通人」的一面,卻在結尾讓他比原著更noble,成為真正放下生死,視榮譽為原則的「騎士」。

對我來說,不管電影裡的高文最後到底有沒有被砍頭,我都覺得導演對高文(普通人)的信心大概比寫出原著的無名作者還要深厚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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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城堡裡的交換遊戲沒有完整拍出來好可惜!看過原著的人應該都在等高文向堡主獻吻,結果居然變成堡主向高文索吻!!(居然逆原著cp!)
  • 好喜歡green chapel的設計.一半是傾頹的建築,一半是茂密的植物。綠騎士身後的窗戶外蓋著綠葉,像是大自然的彩繪玻璃,有夠漂亮……
  • 雖然很喜歡這部但沒有完全看懂。像是該怎麼解釋狐狸或巨人的出現呢?或是這些就只是元素的使用,不必想這麼多XD

(2021年9月初發表於個人其他S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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